这里送走了王夫人,抱琴过来回道:&ldo;方才临敬殿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若是皇上移驾这里,请娘娘务必备好灵符圣水,酉时三刻服侍皇上进丹,已经领过话了。&rdo;元春低头沉了一会子说道:&ldo;我正欲劝谏,愿皇上远离这来路不明的丹药,又来传这些话。&rdo;抱琴忙劝道:&ldo;娘娘三思,一则太医院之前嘱咐过,这药丸容易致人情志兴狂,皇上服药后,务必小心伺候。二则近日前朝有几个御史被贬,据传也是因为上奏这尺丈道人来路不明的事,反被皇上斥责了。&rdo;元春叹道:&ldo;宁府里大爷修了半辈子的仙,终了还是死在这些丹药上,当初皇上赐我贤德二字所谓何来,若因后事难料,只求保全自己而不进忠言,岂不辜负了圣恩。&rdo;抱琴再劝道:&ldo;只是快要过年了,娘娘好歹言语委婉些,便有什么,也等过完年再说罢。&rdo;元春点头无话。
转眼年底将至,谁知接二连三几场大雪,南北席卷千里,受灾州县数以十计,渐有流民离乡背井,国库钱粮有限,竟不能赈济周全,西池岭一带叛军虽剿,却总是降而复叛,皇帝甚为忧虑,这一日殿上催问户部尚书赈灾情况,听得钱粮掣肘,不免烦闷,忽有后宫总掌太监回事,领了一队小太监跪于殿下,一列托盘举过头顶,盘中尽是珠宝钗环,掌事太监俯首道:&ldo;启禀圣上,自皇后娘娘起,后宫各位娘娘自请酌减绸缎脂粉,捐出头面首饰,一为赈济灾民,二为宽慰圣心。&rdo;。皇帝点头道:&ldo;纵是杯水车薪,可显怀仁布德之意&rdo;。户部尚书正在旁焦头烂额,见如此,乃禀道:&ldo;陛下圣裁,如今皇后娘娘做了表率,臣子们更应当鞠躬尽瘁,都中官宦人户众多,闲散家资想必不少,臣以为凡有品级之家,皆应慷慨解囊,匡助社稷。&rdo;皇帝道:&ldo;卿言之有理,速拟条陈来&rdo;。君臣议定,当日即把诏令下发。
宁荣两府接到诏令,贾珍拿着向贾琏叹道:&ldo;礼部刚停了春祭的恩赏,户部又过来要捐资,如今这年节都成了年关,难过的很&rdo;。二人遂同贾蓉、赖大、赖升等来请贾赦、贾政示下。贾珍道:&ldo;上面让各家凑银子,家里只好让各房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往年不管哪里,先从账上挪一笔来,今年两府庄子上都受了大灾,饿死了十来户,正等着府里救济,哪里还指望得上他们。&rdo;贾赦听了冷笑道:&ldo;我是出了名的没钱,都说我拿女儿还了债,这会子又来找我出钱,就是那街上讨饭的,也晓得不找饿死鬼呢。&rdo;说着起身便走了。众人相视无语,半日,贾琏说道:&ldo;前两天有一档子事也着急要用钱,老太太发话说,要是真挪凑不开,就把那仅剩的十六扇&lso;慧纹&rso;先当了。&rdo;又道:&ldo;只是这一当,恐怕是再也赎不回来了。&rdo;贾政摇头道:&ldo;老太太的东西,明里暗里已经贴补的差不多了,这一件乃是心爱之物,不能再当了。&rdo;贾蓉又道:&ldo;这一二年礼尚往来也很艰难,今儿拿张家的礼送了李家,明儿用李家的礼回了周家,东西都在路上,一件像样的也挪不出来。&rdo;贾政叹道:&ldo;我在外几年,又不大过问家务,不知竟到如此艰难。&rdo;东说西说,没有办法,最后商议每人的月例银子扣一个月,挪去捐了,方才了结。
到了年关,又是一场雪,天寒地冻,上下节俭,宁荣二府草草把年过了,往来礼节拜访俱已走完,到正月十五,元春从宫里赏了新制灯笼出来,阖家团圆,赏玩一晚便把节过了。正月里气候倒比往年更冷,诸人无事,都不大乐意走动,贾政有空只传贾琏、赖大、林之孝等,问荣府几年来开支账目等事宜,尚无心过问宝玉、贾环、贾兰等人的功课,宝玉乐得一日是一日,只说过了正月再用功,日日会友吃酒掷雪嬉冰,不消详记,闲散中到了正月二十二,一早给贾母、王夫人请过安,去潇湘馆嘱咐黛玉好生在屋里暖和,顺路去稻香村同李纨和湘云说了一会子话,才回至怡红院内,抱着手炉隔着窗户,瞧小丫头子们在外面打扮雪人儿,只听得秋纹嘴里头估哝:&ldo;这天冷得胭脂膏子都冻上了。&rdo;宝玉便让麝月取了一个三寸薄胎平瓷碟来,搁到手炉上,挑了两挑胭脂膏子,正徐徐研化着,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找袭人道:&ldo;袭人姐姐,茗烟在二门外候着,说北静王新得一幅美人图,请二爷务必去同赏呢。&rdo;袭人听了,一面把一件灰貂连帽斗篷给宝玉披上,一面吩咐小丫头:&ldo;告诉茗烟,套辆车去。&rdo;又嘱咐宝玉道:&ldo;这么冷的天可别骑马。&rdo;宝玉笑道:&ldo;不妨,寒中踏马去,画上的美人也会感知我的诚意。&rdo;说罢忙忙出园去了,果见茗烟牵马等在门外,不见李贵等几个大仆,便问道:&ldo;怎么今儿这一遭竟直找到了你?&rdo;茗烟笑回道:&ldo;小的也不解,想是北静王府的人见我去过多次,混熟了,图便宜直接找我传话,只说不必声张,请速速的去。&rdo;宝玉心中微有疑惑,不及多想,带着茗烟纵马去了。
过了晌午,王夫人从贾母处回来,同贾政商议家学里的事,说话间听见外面一声勒马长嘶,又听赖大在院中喝到:&ldo;是谁这样放肆,在内院纵马!&rdo;待那人跑进来一看,原来是宝玉,见问道:&ldo;老爷在书房吗?&rdo;赖大道:&ldo;老爷太太都在,哥儿今天又淘气了。&rdo;忙命小厮去拴马。宝玉早一径跑进书房,只说声都出去吧,便向贾政夫妇扑通跪下,丫鬟婆娘们从未见他如此,便知是有事,慌忙都退了出去。贾政见宝玉今日这般莽撞,正欲出言训斥,却见宝玉泪欲夺眶,叫到:&ldo;父亲母亲,&rdo;又跪在地上低低说了两句,贾政闻言,耳鸣轰雷,拍案而起指着宝玉骂道:&ldo;混账疯魔,休要胡言!哪里听来这些?&rdo;转头目询王夫人,王夫人起身忙道:&ldo;正月里入宫拜贺,一切安好,十五还命小太监送花灯出来,我的儿,你听错了吧。&rdo;宝玉又低低回了两句,贾政怔了一怔,忙命人叫贾琏来,王夫人不忍,早已扑簌泪下,拉起宝玉仍问他是否戏言诓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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