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娴循着最安静的区域看去,终于发现了端倪:奈何桥上除了鬼差和孟婆,还有一个少年,怀里抱着山河枪懒洋洋地站着,眉间的朱砂痣如阳似血。
孟坡居然也来了吗?毕娴转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都是隐族孟氏年青一代,彼此之间认识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的表情,总感觉比以前沉重了一点,是错觉吗?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想喝一点汤吗?”看到一个小女孩俏生生地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孟婆笑眯眯地挥了挥汤勺。
艰难地从美少年身上移开视线,毕娴摸着好不容易胖回来的小脸,吐着舌头连连摇头:“人家才不要投胎呢!”
看着毕娴那紧张兮兮的小模样,孟婆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把一勺孟婆汤舀到鬼差的脖子里:“放心吧,是没加忘川水的那种。小坡,别像竹竿一样杵着了,赶紧给这个小美女舀碗汤!”
假寐的孟坡缓缓地睁开眼睛,抱着□□走到大锅后面,翻出一个密封的小坛子,单手拍开泥封,给毕娴倒了一碗:两年不见,这丫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爱发呆。
孟坡弯下腰把汤碗递给她的瞬间,毕娴觉得空气都热了,情不自禁地盯着孟坡发起了呆,直到孟坡的眸子定定地看过来,毕娴才回过神来,掩饰般狠狠喝了一大口,正待咽下去的时候突然顿住,而后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不加忘川水的孟婆汤……可以随便喝吗?
舌头试探着在口腔里搅了搅,毕娴再度看向孟坡,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同时将嗓子里的汤水咽得一干二净。
“怎么样,好喝吗?这是我……弟弟的手艺,不愧是跟我一个爹娘生的,真是没的说!”见毕娴先是脸色一白,随即眼睛一亮,捧起汤碗直接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孟婆得意地挥舞着汤勺。
毕娴正在消灭第二碗汤,喝得头都舍不得抬,只是含糊地嗯了好几声。孟坡在一旁又给她添了一点,看着她幸福的表情,眉眼瞬间柔和起来。
“请问……我是否可以不喝汤?我不想忘记她……”就在孟婆准备自吹自擂的时候,投胎的队伍中传来了一个怯弱的声音。
兴致被打断的孟婆转过头来,眉头一蹙嘴一咧,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不能!”
“可我……”
“要么喝汤投胎,要么从队伍前头让开,不要耽搁别人的时辰!”孟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汤勺。
人活一世,总有一些不想忘记的,也有一些灵魂强大的鬼魂,喝了孟婆汤之后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希望铭记到下辈子的事情。纵使如此,孟婆汤也是必须喝的。
洗去人的记忆,是为了不让人被上辈子束缚,但孟婆汤最重要的作用却不只是忘却,还有保护,保护灵魂在投胎的路上完好无损。擅自投胎的人,或许能够保持记忆,但若灵魂不够强大,他们根本就无法抗衡投胎通道内的罡风,即使成功投胎入腹,也有很大几率先天不足。
看着那个男鬼一脸黯然地离开队伍,排在他身后的鬼魂忍不住拉住了他:“兄弟,我记得你已经丢了工作,今天再不投胎,你的灵魂可就要溃散了啊!”
男鬼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把手挣开:“我喝不下,我不想忘啊!”
不想忘,不能忘,谁还没有点过去,没有点遗憾呢?因着男鬼一席话,整个投胎队伍都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个长吁短叹,感叹不已。
所有鬼魂都在缅怀往昔,没有谁拥挤,却也没有谁喝汤。孟婆愤愤地把汤勺丢回锅里,用力盖上锅盖,一脸不高兴:“今天的汤又要浪费掉了,真是的!”辛辛苦苦煮了这么大一锅汤,居然没几个鬼喝,真是浪费感情!
一口气把汤灌进嘴里,舔着嘴角美味的汤汁,毕娴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其实,那个等他出现的女子也被浪费掉了吧?怀着再与他想见的希望喝下汤投胎,却不知道他连喝汤的勇气都没有。”
还没走远的男鬼背影一颤,僵在了原地。
“不知道她有没有投到一个好人家?或许在哪个地方咬紧牙关受苦受难却不肯死去,就是为了等一个自己潜意识中认为会出现的人,然而实际上,那个家伙已经选择魂飞魄散了,永远都不会出现……”话音未落,男鬼闪电般飘回队伍前头,揭开锅盖抢过汤勺,给自己舀了碗孟婆汤,脖子一扬一饮而尽,而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投胎入口。
在缅怀中被男鬼撞得东倒西歪的鬼魂们:“……”说好的不能忘呢?
从孟坡手里又磨来一碗汤,毕娴靠在一旁美美地吹着,状似无意地说道:“命啊,就跟这锅里的汤似的,喝一口少一口,喝了或许会忘,不喝,那就连忘记的资格都没有。”
鬼魂们面面相觑,思索着毕娴的话语。半晌,他们一窝蜂似的涌到锅边,都不用孟婆动手,自己主动舀汤喝完,甚至因为抢汤勺的问题打成一团,差点打翻大锅。
孟婆被鬼魂挤到一旁,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们为了平时死都不肯喝的一口汤大打出手:“这是做什么呢?”虽然说孟婆汤是有定量的,但是也没听说有哪个鬼魂因为孟婆汤供应不上而魂飞魄散的,他们为什么抢成这样呢?
毕娴喝了一大口汤,回味似的咂了咂嘴,嘻嘻一笑:“传说中的限购啊,总会让人不理性一点。”
以往鬼魂都是各种磨蹭各种哀求不肯喝汤,难得碰上主动抢汤的时候,省了孟婆磨嘴皮子甚至强灌的工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当天的投胎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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