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听不懂?我的大台长,这叫唐诗,李白的《蜀道难》。孤陋寡闻!&rdo;刘文抢白道。
赵建成翻他一眼:&ldo;就你有文化?中学课本里有这首诗,谁不知道?盲目地骄傲自满,好诗到你嘴里都变了味!&ldo;
&ldo;我说老赵,官不大架子不小。&rdo;刘文撇撇嘴,&ldo;别老用教训的口气说话好不好?咱这叫有感而发,看看这山、这路,好家伙,一会儿云里一会儿雾里,一阵太阳一阵雨,太悬乎了,哪个心里不敲小鼓?除非是根木头!我就不信你不害怕?&rdo;
赵建成看看车外:&ldo;有感而发?就不能说点鼓舞士气的?对!&lso;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rso;。或者是,&lso;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rso;。怎么样?毛主席的诗多有劲!你酸了巴几的还嫌别人教训你。&rdo;
卡车猛地颠了一下,枪口戳疼了刘文的下巴,&ldo;诗人&rdo;龇了龇牙:&ldo;你不懂,毛主席诗词跟唐诗是两种境界,感受不同嘛!毛主席的诗伟人风范,大气磅礴,有穿云裂石之势。唐诗则感情细腻,触景生情,可谓出神入化。跟你讲这些太深奥,简直对牛弹琴。&rdo;
&ldo;对,对,对,我们不懂,不过我告诉你,唐诗现在也属于&lso;四旧&rso;,还是少在嘴上挂着好!&rdo;
&ldo;那倒是。&rdo;刘文叹了口气。
刘文,世代书香门第,祖上曾中过科举。其父原是一名为人谦和而治学严谨的中学校长,后因出身不好,被迫举家返回原藉务农。虽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辛勤耕作,可对子女的教育毫不松懈,家教颇严。刘文从小就熟读唐诗、宋词,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文采极好,遗憾的是一场&ldo;文革&rdo;风暴摧毁了他上北大中文系的梦想,从此心灰意冷多少有些玩世不恭。参军以后仍酷爱读书,手不释卷十分刻苦,战友们夸他是&ldo;天文地理,拉屎放屁&rdo;无所不知。常常出口成章,能整篇、整段背颂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原文,是指挥连不可多得的&ldo;小秀才&rdo;。只是有些恃才傲上,对于水平不高、能力低下的领导从不拿正眼相看,比较&ldo;刺儿头&rdo;。
电台台长赵建成,相貌平平语不惊人,业务技术一般,工作能力也一般。上至连长下至士兵,对他评价十分雷同,无不一言以蔽之&ldo;一般干部&rdo;。对此,他倒心平气和泰然处之,因为他什么都一般,就是运气不一般。轮战前夕为加强战时无线电通信力量,从编制上增加了台长一职,于是赵建成摇身一变由报务班长成了电台台长,穿上了四个口袋的干部装,撂下冲锋枪挎上了手枪。
这两位是对&ldo;冤家&rdo;,见面就&ldo;掐&rdo;,一个收信台,一个发射台,原本就是一对矛盾。当时的电台在无交流电源时,常常使用手摇马达‐‐一种携带式手摇发电机。现如今只能在反映战争年代的影片中才能见到。只要报务员一敲电键&ldo;嘀嘀哒哒&rdo;发报,立刻要了发射台弟兄们的命,他们必须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马达摇得嗡嗡作响,并且还要用力均匀转速平稳,方可保证电压输出的稳定。如若联络顺利,很快就能结束这受累不讨好的力气活儿,要是赶上个&ldo;手潮&rdo;的报务员,一两个小时也是它,几个彪形大汉摇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任凭哭爹骂娘他就是完不了活儿。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联络一结束,&ldo;苦力&rdo;们就会咬牙切齿地找报务员&ldo;理论&rdo;,吵得不可开交。此刻刘文一般比较识相,自知本人身不满五尺,重不过百斤,身单力薄,所以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对赵台长依然是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常常一边诉说自家弟兄们如何劳苦功高,一边请人家&ldo;高抬贵手&rdo;,满脸的诚惶诚恐,一副以德报怨的样子。可一扭脸心中暗骂:&ldo;真他妈不是东西!&rdo;
烈日当空,热浪扑面。盘山公路曲曲折折,车轮扬起的阵阵红尘弥漫在车厢里,每个人的鼻孔和耳朵眼都变得&ldo;惨不忍睹&rdo;面目全非。起初还不时有人拿毛巾又是擤鼻涕又是掏耳朵,后来发现擦的不如落的多,索性随它去了,仿佛一群蓬头垢面的&ldo;关云长&rdo;。
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车速骤然慢了下来。连日大雨引发山洪,一百多米长的路基被彻底冲垮。一侧是陡峭的悬崖,另一侧是翻滚的河水,卷起混浊的浪花,雾气蒸腾深不可测。一辆不小心翻滚下去的地方卡车,六轮朝天地卡在礁石上,随着激流起伏时隐时现令人毛骨悚然。
为保证道路畅通,工程兵部队硬是在悬崖上凿了一个缝,一个只能通过一辆车的凹槽。巨大的牵引车拖着重炮,紧紧贴着崖壁缓缓前行。在轮胎碾压下,不时有乱石坠入河谷,发出巨大声响久久回荡。这就是有名的&ldo;鬼门关&rdo;一线天,凡是在这条线上跑车的司机,必须具备娴熟的技术和非凡的胆量,否则稍有疏忽,掉下去将尸骨无存。车行到此,车上的人无不双拳紧握二目圆睁,手挽手、肩并肩,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往下多看一眼,万分紧张。
过了一线天,人们稍稍松口气,车上又开始活跃起来。
&ldo;台长,听参加过援越的同志说,美国飞行员都带着投降书,既然带着投降书,干嘛还来打仗?&rdo;一个小报务员打破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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