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四月十五,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四更的时候,在九成宫外等了一夜的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本想趁着晋王李治到行宫拜见皇帝的机会,闯进去杀了皇帝,但终究还是没等来晋王李治,他担心天亮了容易暴露,于是便和已故兄长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带着四十多名狼卫,冲进了九成宫北门,一边杀人,一边放火,企图干掉在九成宫避暑的皇帝李世民。因为他们都穿着官服,护驾的士兵没有防备,加之突厥狼卫悍不畏死,所以很快就杀到了李世民的寝宫门外。眼看着大事将成,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名叫孙武开的折冲都尉,领着数十名侯卫拼死抵抗,击碎了阿史那结社率的美梦。阿史那结社率只能含恨败走,带着剩下的二十余人盗了御马,一路向北疾驰,想要渡过渭水,逃回草原去。但渭水之上出奇的平静,并无船只。片刻之后,唐军杀来,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只能束手就擒。这一场刺杀来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而朝廷对这场刺杀的处理结果同样很让人意外。李世民又一次展现了自己宽广的胸襟,只是诛杀了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将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流放岭南,并未牵连其他在军中担任职务的突厥人。只是自此之后,朝廷对待突厥人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变,李世民对晋王李治也更加宠爱,很多人猜测可能是李治提前知道了谋反的消息,然后做了多番布置,不仅成功保护了李世民,还截断了叛贼的去路,其中表现出的谋略和手段,让李世民倍感欣慰。也有说李治只是因为那天清晨起了大风,这才临时取消了觐见,一切都是偶然罢了。还有人说阿史那结社率是被人挑拨,心中愤愤不平,所以才会想要刺杀皇帝。各种传言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张牧川对这些一无所知,就像他不知道除了烽火示警成功了以外,其他三路在半道遭遇了各种意外,都不曾走出戎州。他此刻也没心情在乎这些东西,自从上了这艘客船以后,总觉得心烦意乱。或许是因为那一大堆还等着他处理的造销,或许是因为那匹名叫老黄的黑马从早上开始,就在不停地淌着眼泪。这马是张牧川当年含冤离开长安时,好友重金买来送他的,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如今寿元将尽,早没了当初的桀骜雄壮。许多不良人同僚几年之间换过十数匹骏马坐骑,只有张牧川念旧,一直骑着这匹老马四处奔波,马背褡裢里各州府签发的通行马牌都攒了数十块。张牧川为了带上老黄,还特地多给了船家一贯大钱,想着让老黄能跟自己返还长安。只是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总有遗憾。老黄估计是走不到长安了。一念及此,他心里难受得紧,长叹了一声,打算寄情于工作,于是打开了造销,捏着狼毫管子,正要下笔,忽然想起了昨日周卫国给自己的文书还没有看,此刻客船已经在大江上顺流行驶,便是其中有什么麻烦也沾不到自己身上。想着,他放下狼毫管子,又把周卫国给他的文书摸了出来,粗粗看了一遍,不禁感叹小黑脸确实是个做官的好手。这卷文书前面平平,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突厥人的阴谋,但后半段内容却十分有内涵。在周卫国的描述下,党仁弘成了明察秋毫的优秀将领,早就发现了突厥人的阴谋,故而派遣党敬元接近突厥贵族,以身为饵,挖出了突厥人的藏身之地。周卫国在这段表述里,还用了一个当地的俗谚,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接着便是讲述他们如何英勇,如何巧妙设计,引得突厥贼子去了事先布下陷阱的烽台,在烽燧士兵的配合之下,只付出了五人的伤亡代价,便将这一伙凶狠的突厥贼子尽数全歼,可谓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最后,周卫国还赋诗一首,总结了一下整个事件。张牧川盯着文书末尾那首短诗,瘪了瘪嘴,“这也能叫诗,都不押韵的……东皋子说得对,作诗这种事还真得看个人天赋,恐怕小黑脸这辈子都没办法达到我这种高度了,可怜,可叹!”便在这时,客船忽地剧烈摇晃了两下。张牧川扭头望了望舷窗外面,知道这是转入江南道西部了。此处险滩奇多,江中怪石宛若精铁,突兀耸立,错峙江面,两侧群山连绵,有些地方山势险峻,遮住了大半青天,仿佛随时可能倒下来一般。来往的船只必须要小心翼翼,否则转眼便有倾覆之危。张牧川少年时曾被父亲带着来此游历,那会儿他还很是懵懂,总是拉着自己阿耶的衣角,问个不停。而今物是人非,他心中感慨,遂收起文书,准备出去饮些烈酒,再看一眼这里的风光。至于那造销……还是再等等,再等一等吧。张牧川推开木门,一步跨了出去,入眼便瞧见高阳趴在甲板上捧着一本传奇津津有味地翻阅,他走过去瞄了一眼,啧啧两声,“换口味了?你之前不是喜欢侦查案子的故事吗,怎么现在开始看这种烟柳巷的爱情传奇了?”高阳俏脸一红,捂着书册,撅着嘴说了句,“要你管!走开些,别挡着光!”张牧川轻笑一声,背着双手,踱步来到船尾,瞧见缅伯高扶着舷墙哇哇地吐着,眉毛一挑,“哟!大人,您还吐着呢?没事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缅伯高扭头看了看张牧川,本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又吐了起来。张牧川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跳着脚躲开,直到行至船尾另一边方才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呼吸几下,倚着栏杆,收拾心情,认真地观察这艘巨型楼船。整条楼船长约三十丈,通体漆成了墨黑色,底尖上阔,桅杆粗长,风帆宽大,双桅之间拔起了一座三层彩楼,顶上歇山,四角飞檐,鱼鳞亮瓦在阳光下生着明辉。这种船与出海的船只不同,无需考虑风浪,讲究的就是气派二字。毕竟,只是在大江上行驶而已,没有人觉得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风浪。区区江波,怎能撼动大船?张牧川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他踏实地将身子靠在了雕栏上,仰头望着两侧的青山,忽而开口吟诵起来。“大江东去兮……哗啦啦!”“奔流四海兮欻欻欻!”他瞟了一眼江边胡乱蹦跳的蛤蟆,念出最后一句,“浇得蛤蟆兮呱呱呱!”也就在这时,楼船再次剧烈摇晃了几下。张牧川皱了皱眉,探出脑袋望了一眼江面,心中疑惑更深了几分。这里并无嶙峋的怪石,怎会突然颠簸?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他头顶的桅杆之上,有一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正凝视着他。青铜面具挥了挥手,低声说了些什么。在其下面的一名头缠罗巾、身披皂褂的船工点了点头,立即挽起索具,灵巧地顺着桅杆滑下甲板。此人皮肤黝黑,方脸阔鼻,与寻常船工并无不同,他下了桅杆之后,很快便混入了忙碌的人群之中,谨慎地避开了张牧川的视野,径直走到临近高阳的甲板。甲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铁把手,他蹲伏下去,抓着把手轻轻一抬,趁着高阳翻转身子的工夫,迅速钻进了方形舱口,沿着一截双排木梯缓缓而下。楼船的船腹极大,从甲板到船底也如上面的彩楼那般,总共也分为三层,甲下一层是伙房内库,以及船工水手歇息的号房,甲下二层是堆放着粮食和各类杂物的大库,底层则是存储压舱石块的暗房及橹口。越发靠近底层,光线越弱,空间也越发狭窄。那船工下到底舱,周围一片黑暗,只得摸出一个火折子,吹起一点亮光,轻手轻脚地在一片阴湿霉水中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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