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被林参谋带到一间小屋里,简易的布置,&ldo;这里原先是一个监狱,后来废弃了,改建成一个临时小型的军需库。山上军校师生们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从这里运上去的。&rdo;
林参谋放下明台的行李,明台环顾了一圈,坐了下来。房间里早已准备好酒菜,菜色比较简单,只是一些青菜、白菜、豆芽和蛋羹。
房间里光线很暗,而且房间的造型很奇特,长长窄窄的。明台看见青色的地砖上有陈旧的滴沥物,形成黑红相间的不规则条纹,很压抑,很邪恶,很醒目。墙上还有烧过的焦痕,气氛很诡异。
&ldo;这屋子怎么鬼气森森的?&rdo;明台问。
&ldo;这里从前是关押女死囚的房间,你想,女人临刑前,多有自残、自毁的。听说,死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下五六个女人。&rdo;
明台没有多想:&ldo;哦,难怪。&rdo;
&ldo;你知道锦瑟吗?&rdo;林参谋故作无意地问道。
&ldo;锦瑟?&rdo;明台有些疑惑,下意识捏了捏口袋里的钱袋。
&ldo;当年曾经轰动一时,骇人听闻的&lso;黑寡妇&rso;锦瑟啊。&rdo;林参谋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ldo;她就关在这里。&rdo;继而往墙上一指,&ldo;喏,那里有被执行死刑犯人的遗照,都嵌在墙壁的相框里。原本啊,我是想都拆掉,太沉、太脏,我这里人手又少,一偷懒,得,留到现在……&rdo;
明台顺着林参谋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于曼丽的照片赫然现于眼前,由于离墙壁还有些距离,他生怕自己看错了,于是快步上前走了两步,仔细辨别着上面的图像和文字。
&ldo;杀人犯锦瑟,十九岁。民国二十七年正法。&rdo;
照片里的于曼丽双手被缚在背后,五花大绑,一脸坚毅,面带诡异的笑容。
第四章
明台快疯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仿佛于曼丽那曼妙的歌舞就在眼前。&ldo;……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do;
&ldo;怎么一回事,我见过她,她叫于曼丽。&rdo;明台痴痴地问。
&ldo;对,她也叫于曼丽。&rdo;林参谋说,&ldo;说来话长,这个女孩子身世挺惨的,十四岁就被养父卖到妓院,学了些歌舞弹唱。十五岁就开始挂牌接客,花名锦瑟。小小年纪,阅人无数,备受摧残。十六岁那年,她染上很重的花柳病,气息奄奄,眼看就不得救了。鸨母想半夜里把她扔到乱坟岗去,偏遇着一个忠厚老实的湘绣商人于老板,用两幅湘绣赎了她的身。&rdo;
林参谋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看明台的反应,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明台会有怎样的反应。
&ldo;于老板特地延请名医为锦瑟治病,半年后,居然恢复如常,也算奇迹。锦瑟感恩,跟着学了刺绣,学了些生意经,立志要嫁给于老板。于老板不同意,倒要送她去念书,学些知识。于是,锦瑟跟了这个商人姓于,改名于曼丽,去了北平念书。于老板时常往返于湘南、北平一带,二人开始以兄妹相称。
&ldo;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往返湘南的旅途中,于老板被三名水上惯匪劫杀,死无全尸。没过多久,这个于曼丽也从学校里消失了,而一个叫锦瑟的妓女重出江湖。&rdo;
不用说,明台也猜出她做了什么,截住林参谋的话:&ldo;她杀了那三个水匪,是报仇雪恨,何以冠以&lso;黑寡妇&rso;之名?&rdo;
&ldo;她找到劫匪后,费尽心机地要嫁给他,使尽一切手段逼他休妻弃子。这三个劫匪本已金盆洗手,各归家园,却也被她搞得一个个家破人亡。她每每于新婚之夜下手杀人,将新郎大卸八块,才肯罢手,毒辣至极。&rdo;
听到此处,明台眼前一片漆黑。
&ldo;民国二十七年,黑寡妇杀尽最后一个凶徒后,向政府自首,此案告破,惊天动地。于曼丽被判死刑,就关押在此。谁知抗战爆发,监狱被军统局接收,许多死囚都被执行了死刑。唯有这个于曼丽,被王处长发现资质不凡且身手不错,而且有胆量和决绝,于是将她带上山去。铁窗绝境,由于战争的需要,她得已死地生还。&rdo;
&ldo;你想告诉我什么,一股脑儿全说了吧。&rdo;聪明的明台已经猜出了王天风送自己下山的目的了。
林参谋面皮微红,接着说:&ldo;我知道,你是她的生死搭档。于曼丽在军校等一个与其&lso;旗鼓相当&rso;的搭档等了整整一年。军校里有一条死规定,如果&lso;生死搭档&rso;中有一人做了&lso;逃兵&rso;,另一人将被立即送到前线。鉴于于曼丽原本就是死囚,所以,她的归宿……就是刑场。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能及时赶回去,她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rdo;
明台的内心瞬间被恐惧吞没,他第一次心房战栗,仿似看见殷红的血正在&ldo;黑寡妇&rdo;的黑白照片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玫瑰花瓣的形状,又像是于曼丽清瘦身影的回眸,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明台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冷汗直淋,仿佛自己军裤上溅起了无数滴鲜血。他误读了&ldo;锦瑟&rdo;的&ldo;笑与泪&rdo;,忽然间知悉一切,迅速地打开于曼丽给自己的钱袋,里面果真有一句遗言&ldo;一旦妥协,别无退路。&rdo;生死关头,竟无一句替自己乞命,反而告诫自己,不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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