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明白了没有,你可要知道,虽然只是一个抄手的位子,但那可是吏部正堂,别说是你这么一个考不上进士的小举人,就连许多官宦家中的子弟也是打破头的往里面去,在那里面熬几年,有了关系,到时候在疏通疏通,虽然做不成官,想要像你爹这样成为一个吏员还是很容易的,如此一来,你这一辈子虽然做不成官老爷,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到听了自己的话,半天不说话的石磊,李萍原本勉强带出的几分慈善,瞬间消失无踪,嘴里的话虽然好听,可是,那话间的态度,却连石山的脸上都皱起了眉头。
李萍的话让石磊瞬间从畅想中又拉回了现实,对于以前的事彻底明白的石磊,嘴角禁不住的轻微的裂了咧,心中暗暗想到:一辈子衣食无忧,先不说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明江山还能不能维持几年的时间,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进入吏部成为抄手的话,恐怕才真的是自己噩梦的到来,虽然李家在吏部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主事。
可是,那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一个官想要整一个小小的抄手,只需要一个示意,甚至连示意都不用,就有无数见缝插针的小人对自己动手。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石磊先是对着李萍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多谢夫人的好意了,只是小子的事情还是不用麻烦夫人跟老大人操心了,小子的恩师已经跟小子说过了,这次无论小子能否金榜题名,都会给小子安排一个事务,绝对不会在‘吃闲饭’了。”
虽然,是感谢李萍的好意,可是,那最后‘吃闲饭’三个字上面的重音,在场的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果然,石磊的话刚刚出口,李萍顿时就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面站起来,然后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叱道“混账东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给你安排事情,你居然敢如此无礼,亏你还是读书人,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怒斥完了石磊之后,李萍又对着身边的石山开口说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还没有考中进士,居然就敢这么无礼,要是.....”
“啪,混账,给我跪下。”李萍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声巨吼,让他瞬间停住了话语。
喊话的正是石山,就看到石山此时早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怒目圆瞪,胡须横飞,脸上因为怒气而导致血气上涌,看起来像是关二爷一样。
要说石山心中也确实非常的愤怒,对于石磊,他的心中是非常复杂的,因为石磊母子让家里矛盾横生,他也不是不懊恼,可是,石磊取得的成就也让他心中万分宽慰,这些年,虽然碍于妻子的颜面,他不得不对石磊母子冷淡,却也时不时的给点帮助。
并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石磊地位的不断提升,他还在慢慢的撮合着妻子跟石磊的关系,甚至还幻想着,如果两人能够和睦相处的话,那么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是,当今天妻子跟他谈了让石磊到吏部做抄手的事情之后,他原本火热的心顿时冰冷一片,如果是平时的话,他可能还会以为这是妻子的一片好心,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放榜日,妻子挑明今天来说这件事,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让石磊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了,由此,他知道,妻子跟石磊这一辈子是永远不用和睦了。
多年的心愿一朝尽费,石山的心中原本就已经身心疲惫了,在加上李萍那刻薄的语言,石山心中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听到石山的巨吼,石磊无所谓的缓缓跪了下来,只是,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眼神也紧紧的盯着石山,看着石山那像是要喷出怒火的双眼。
看到跪在地上的石磊,原本怒火中烧的石山是想要狠狠的则打他一顿的,就像以前那样,无论是谁错了,受责罚的肯定是石磊,谁让他只是一个近试奴婢的私生子呢?
而今天的这件事。更是应该石磊受罚,李萍是他的妻子,无论李萍做什么,说到底都是石磊这个晚辈的错,虽然,石磊从来不肯叫李萍一声娘,只是以夫人尊称。
只是,当他看到今天的石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低着头,默默的认罚,而是直挺挺的挺立着,眼神虽然平淡,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充满了危险的气息的时候,石山禁不住的犹豫了。
直到今天,他才突然的意识到,他的这个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没有认真看过的儿子,突然间变了,原本的这个儿子因为从小身体柔弱,加上家人的虐待,欺凌,只有逆来顺受,无论面对什么责难,都是小心翼翼的默默忍受着,而今天,他居然敢反抗了。
多年小吏的生涯,除了日渐丰盈的家产之外,石山最大的收获就是看人的眼力,那些人能够得罪,那些人能够欺负,那些人能够勒索,那些人不能触碰,他一眼过去就能够看得明白。
可是,今天,他居然在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上看到了那些不能够触碰的人的感觉,他非常希望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可是,随着他不断的观察,他的心理居然变得越来越恐惧,而石磊在他的眼中慢慢的变化了起来,到了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恶兽一般,让他瞬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你出去吧,刚才夫人的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打了一个寒战之后,石山瞬间清醒了过来,只是,这个时候他的满腔怒火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像是看见厉鬼一般的向着石磊挥了挥手,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一口气将桌上茶杯里面的茶水一口喝了干净,甚至连茶叶也吃了下去都不觉得。
听到石山的话,石磊还是一脸平静的站起身,然后缓缓的往屋外走去,甚至连步伐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看到石磊就这么轻松的走了出去,原本就已经气的受不了的李萍更是气上加气,顿时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啪”一个上好官窑的茶杯就这么啐成了无数片。
“石山,真是一个好父亲呀,如此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你居然连教训都不教训,我看....”
李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石山也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喊道“闭嘴,你知道什么,整天除了这点事情,就不能想点别的。”
看到突然打发雷霆的石山,原本怒气冲天的李萍瞬间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石山居然敢对他发脾气,要知道,自从嫁到石家之后,李萍就是石家的老佛爷,任何人都要伺候着,石山对她更是宠爱有加,但有所求,无不努力办到,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的对着自己发火了,想到这里,李萍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知道,今天肯定是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了。
一时间,整个客厅里面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如此过来不知道多长时间,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快速的传了过来,很快,当那个脚步声来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喊道“老爷,夫人,报喜的来了。”
踏着平稳的脚步,石磊离开了客厅之后,很快就来到了石府的偏院,说是偏院其实就是杂物棚,在石磊小的时候,这里甚至还是养鸡养鸭,养猪的地方,也就是后来,随着石磊考中了秀才,李萍为了面子,才让人给这里盖了几间简易的木屋,而这里就是石磊跟他的母亲,李翠儿生活的地方。
说起来,李翠儿是一个一辈子苦命的人,身为李家的家生子奴婢,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而小小年纪的李翠儿就在李家伺候李家人,后来跟着李萍嫁入石家之后,又因为石山的关系,更加被李萍变本加厉的虐待。
可是,尽管命运悲苦,却还是没有让这个苦命的女人倒下,不仅他自己没有倒下,她还将石磊养育成人,直到今天。
“娘,我不是说了吗,您眼神不好,以后就不要在做这些活了,您怎么还做呀!”
看到坐在院子椅子上面,正在缓慢的缝制着衣物的一个老妇人,石磊快步的走了过去,将她手上的那些布料拿了过来,放到一边,然后看着老妇人那布满了老茧的双手,直到看到那双手上面并没有针眼才满意。
“嘿嘿嘿,小牛呀,这不是快到冬天了吗,我看你原本的那些棉衣过于短小了,就想着趁着天气好尽快给你做好,省的到时候让你冻着。”
听到老妇人叫着自己小名,说着话,石磊的心中一片平静,从很早以前开始,原本的那个石磊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病中难受,每当老妇人这样抱着他哄着的时候,他都会感到无比的安宁,而自从现在的这个石磊继承了这个身体之后,也很快习惯了这样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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