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苞擦干净脸上花了的脂粉,将湿淋淋的发髻放开,拿一块干布用力擦着,闻言顿了顿,嗯了一声,嘟囔:&ldo;我……没觉得有多难熬。&rdo;钟意看着他,只见他穿着白衣,潮湿的黑发搭在脸颊,一滴水珠从颊边慢慢滑落,眉目如画。眼睛闭了闭:&ldo;这些年,你怪我吗?&rdo;九苞摇了摇头,将湿发往后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好奇地问道:&ldo;哥,我当真很像我爹?&rdo;&ldo;还记得你爹的样子吗?&rdo;&ldo;记不清了。&rdo;钟意斜倚在床头,修长手指在床栏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微眯起眼睛,神情淡淡地回忆:&ldo;你爹……是仙鸣山城有名的美男子,英姿翩翩,丰神秀异,你如今越长越像他了。&rdo;&ldo;那……&rdo;九苞犹豫了片刻,小声问,&ldo;我娘呢?&rdo;钟意道:&ldo;我也记不清了,依稀是个很英气的女子。&rdo;&ldo;这样啊……&rdo;九苞眸色复杂地笑了笑,没有再多问。两人一坐一站,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半晌,灯花啪地爆了一下,钟意回过神来,声音低沉地说道:&ldo;你娘虽曾为虎作伥,但临终前幡然醒悟,我已原谅了她。&rdo;&ldo;嗯。&rdo;九苞应了一声。钟意又说:&ldo;你爹娘纵然一世怨偶,却都很爱你,过些时日我们西去漱石庄,路过河洛山庄的旧址时,你该去祭奠一番。&rdo;九苞点头:&ldo;知道了,去漱石庄做什么?&rdo;钟意浅淡地笑了笑,笑意却没达到眼睛里,声线轻柔地说:&ldo;丁干戈要金盆洗手,我们去送点贺礼。&rdo;从九苞的卧房中出来,钟意又狠狠地调戏了安济一番,将这个飞扬跋扈的少盟主直给戏弄得眼角发红,才收起坏笑,低低地叹了一声:&ldo;有时想来,还真是羡慕你啊……&rdo;安济杵在原地动弹不得,心想你吃错药了吗,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们不都嘲笑我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废物吗,哼!&ldo;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你这小畜生!&rdo;钟意屈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转身慢慢走远,嘴里含糊地嘀咕着,&ldo;好自珍重吧,过两日就送你回家,等再见面时,可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咯。&rdo;荒院大而破旧,廊下挂着碎了一角的琉璃灯,朦胧的光芒照亮廊柱上斑驳的朱漆,钟意拖着一条伤腿慢慢走回卧房,路过窗下,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不由得停了脚步,侧过身,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乐无忧床前。竟然是常子煊?&ldo;我时常梦到你,&rdo;常子煊声音很低,与其是诉说,不如说是自言自语,&ldo;和一些早就忘了的事,有时是洛阳,有时是金陵,有时是一些别的地方……&rdo;钟意不高兴了。&ldo;刚刚又梦到你了,在天阙山的莲池边,你和开阳哥联手骗我,说把我的流光星彩沉入了莲池,我急得跳下水却怎么都找不到,还被水草缠住了脚,你又跳下来救我……&rdo;常子煊低低地笑了一声,&ldo;你说,你怎么这么坏?&rdo;钟意大为光火,暗忖: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敢在我的地盘,说我的人坏?&ldo;我喝了一肚子凉水,差点淹死,乐姑姑大发雷霆,罚你在池心的小船上倒立五个时辰,风吹动池水,小船一直晃动,你立不住,一次次摔进水里,却不得不一次次灰溜溜地爬起来继续倒立……&rdo;钟意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轻笑,仿佛看到了乐无忧一脸绝望倒立在小船上的样子,好笑之余心头又有些酸溜溜。――这些早已消散在那一夜腥风中的过往是如此轻松明快,像天阙山上明媚的春光和金陵城里翩妍的艳阳,鲜亮而又恣意,可惜,都没有我呢。&ldo;直到半夜,你才总算将五个时辰倒立完,湿着一身水,冲进卧房要揍我,却发现我发起了高烧,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开阳飞马下山,疾驰六十里,请来了金陵最好老神医……从未有人这样珍视我,我虽大病一场,却病得不愿痊愈……&rdo;常子煊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几乎听不清楚。钟意往前靠了靠,听到他声线里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ldo;乐无忧,我恨你!&rdo;钟意皱了皱眉。&ldo;你把一切都毁了……谁在那里?&rdo;常子煊霍地站起来,只听噌地一声,流光星彩出鞘,遍体繁星在烛光映照下璀璨耀眼。钟意在窗下,轻声道:&ldo;是我。&rdo;&ldo;钟堂主?&rdo;常子煊冷冷地问,&ldo;你站在那里做什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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