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情很疯狂、很着迷,从他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来。以前,陆可儿从韩峰的神态之中,就能看出他对编程这个事情很入迷,如今她又在韩海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陆可儿有意地瞥了韩海正在翻阅的书,其实也就是韩峰的编程教科书以及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参考书。这些书都是很实用的,但同时也是很枯燥的。然而,就是面对这些枯燥的读本,韩海的脸上就是那么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陆可儿初步判断出,韩海在编程上是具有天赋的。此刻的韩海,已经不仅仅是在阅读了,他还拿出了一个本子来,在上面写着什么。
陆可儿用胳膊肘捅了捅韩峰的腰部,韩峰转过头来,奇怪地问:“怎么了?”陆可儿说:“你有没有发现,你弟弟看编程的书,看得津津有味?”韩峰却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每次都这样,我一回来,他就翻我包里的编程书看。其实,今天包里的参考书我已经很熟悉了,为了他才带着的。”陆可儿心中一暖,对这兄弟俩的感情,在她身上产生了一种共鸣的感觉。因为,她也有一个姐姐,两人向来相濡以沫。
陆可儿又问:“韩海在那个本子上划着什么呢?”韩峰一笑,然后对韩海说:“韩海,把你的本子给我看看。”韩海先是没有听到,直到韩峰不急不慢地说了三遍之后,韩海才抬起头来,有些舍不得地将练习本递了过来。韩峰翻了一下之后,就递给了陆可儿:“你看吧。”
陆可儿蓝盈盈地眸子朝韩峰看了一眼,好奇地从第一页开始翻起来。封面上写着:“班级:初三1班;姓名:韩海;科目:语文;老师:潘老师”,字迹并不是漂亮,却带有着理工男特有的逻辑性,字体也很特别。开始的几页都是语文作业,但是大概十页不到,语文作业就不见了,取而代之,就是各种代码了。这些代码密密麻麻,眼花缭乱。
若是不懂计算机的人,看了之后,就会觉得这些简直就是天书。但是,韩峰和陆可儿都是懂电脑的人,他们自然知道韩海的这些代码写得到底是什么。韩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就是对代码感兴趣,语文都被他写成这样。”陆可儿却非常惊喜地笑着:“韩峰,你弟弟是个天才。等我们把项目做出来,以后如果我们有机会自己开公司,我一定把你弟弟挖过去。”
韩峰一愣,陆可儿竟然想要跟自己一起开公司?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是假的。韩峰的心理既有期待,又有纠结:如果陆可儿跟自己一起开公司,那徐音这么办?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脑海中闪过,韩峰对陆可儿道:“那可还要好多年呢。他才初三,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一共七年呢!所以,那至少是七年以后的事情。”陆可儿却神秘地一笑:“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是要七年,甚至更久。但是,对于天才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他恐怕不需要去经历普通人都要经历的东西,这是天才的特权……”
韩峰一听陆可儿这么说了之后,简直吓了一跳,他一把伸出胳膊搂住了陆可儿的肩膀,将她朝自己的身边拉了过来,他与陆可儿的脑袋几乎都靠在了一起。他神色有些慌乱地朝后座上的弟弟瞥了一眼,确认弟弟没有听到陆可儿的话后,才心下稍定,非常低声地说:“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我弟弟本来就厌学,你再这样说,他就真不想上学了,问题就大了。”
陆可儿被韩峰这么一搂,脑袋又与他的额头碰在一起,这种动作只有在最亲密的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出来。如今却发生在韩峰和陆可儿之间,况且陆可儿清晰地感受到,从韩峰身上散发过来男子的气息,好闻,又炽烈,让陆可儿原本冷艳的脸上变得通红,甚至感觉身体都有一丝发软。这让陆可儿的心里有一丝发慌,忙低声地对韩峰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
韩峰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出的动作是有些过了,他忙放开了陆可儿,说:“对不起,我只是有些着急了。”陆可儿的身体这才冷却了下来,她说:“其实,你弟弟真的没有必要经受那种无聊的……”陆可儿似乎还要说服韩峰,他弟弟可以不经过正常的升学通道。但是,这种想法对韩峰来说,有些太离经叛道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们父母一定不会同意他弟弟那么做的。于是,韩峰就打断了陆可儿:“这个事情,不要再说了,到此为止吧。”
陆可儿听到韩峰语气坚定,只好说:“那好吧,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只是提个建议。”韩峰说:“谢谢你的建议,但是在我家行不通。”然后就不再多说了。
公交车终于到站了,韩峰、陆可儿和韩海都下了车,一同朝韩峰家里走去。快到家门的时候,走在后面的韩海忽然追上一步,对韩峰说:“哥,我想要跟你……说一句话。”韩峰就停了下来,对陆可儿说:“我和韩海说句话。”陆可儿点了点头,朝前面走去几步。
这是城郊结合部,有学校、园区等建筑,也有已经征用却尚未建设的田地。两人在路边走了几部,韩海忽地对韩峰说:“哥,我不想在学校读书了。”韩峰心里一怔,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弟弟对学校的厌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点韩峰早就已经意识到了,今天韩海在学校里一整天不说话、不动、不上厕所,其实就是对学校的不满。但是,弟弟韩海从未这么明确的表示过,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
对初、高中那种填鸭式、唯分数的教学模式,韩峰当时也很厌烦。但是,他比较懂事,知道自己不经过初高中、不进入大学,就没有未来。所以他强行压制着无聊、不满,最终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所以,在他的心里面,认为弟弟也应该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有发展、才有未来。
所以,听到韩海不想在校学习之后,韩峰就反问道:“你不读书,你能做什么?你是要跟那些厂里的人一样,去打工,一个月赚几百块钱的工资吗?”
在世纪之交,初中毕业生,在工业园区中打工,六百到一千已经很不错了。韩峰可不想弟弟成为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在这种工业园区中,以一个打工仔的身份度过。然而,没有想到,韩海却说:“我不会去打工。”韩峰问:“不打工,做什么?”韩海说:“我想跟着哥你编程,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请你相信我。”
韩峰的脑海之中犹豫了起来。按照弟弟对编程的投入程度,以及他现有的水平,再教给他一些实用的技术,做一个初级的程序员,到数码城打打工,绝对是不成问题的,养活自己也没有问题。但是,韩峰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韩海这么早辍学的事实。
尽管韩峰生活在郊区,但是父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还是很成功的灌输到了韩峰的脑袋里,所以他也认为,弟弟至少要读到大学毕业,才算勉强完成了读书任务。于是,韩峰对韩海说:“弟弟,今后的每个人,只掌握一门编程的技术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接受更高的、更系统、更正规的教育,否则不会有好的发展。如果你大学毕业了,要做什么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但是,现在还不行,你得把高中、大学给熬过去。”
“熬”,这个词,韩峰心里其实也是不接受的。“媳妇熬成婆”、“小职员熬成管理层”,“熬”代表的一种资历,也是对一种现有规则的屈服。这跟韩峰的性格是不符合的。但是,作为一个哥哥,韩峰却没有办法像陆可儿对待弟弟那么的洒脱、超然。
听到韩峰的这话,弟弟韩海的目光暗淡了下来。韩海对哥哥很崇拜,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他更不会反抗。但是,自己的想法得不到哥哥的支持,他的心情很是低落,不知道出路在何处。他低着头,朝家里走去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韩峰心里也很是不忍,但他又不能做别的。他只恨目前的自己不够强大,没有那么多钱,也没足够的社会资源,让弟弟更自由地去发展。
韩峰也跟上去,到了陆可儿身边说:“到我家里喝口水吧。”陆可儿点了点头,但是看到韩海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木讷的神情,她也很为韩峰的这个弟弟担忧。
但是,当他们进入韩峰家里,更让他们担忧的事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在韩峰家里,桌椅都被翻身、为数不多的家具也被打乱,韩峰的父亲韩家国和母亲金莲娣茫然、惊恐地缩在角落里。韩峰奔过去:“爸爸、妈妈,那些收高利贷的,又来过了?”
韩家国叹一口气,自责地说:“都怪我,当时不跟你们商量,就借了那么多的高利贷。”金莲娣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又转向韩峰:“他们说了,如果明天不还,就把我们从这个家赶出去。”韩峰一听就气愤不已:“这些放高利贷的,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我去找他们拼了。”韩海却看着这一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到韩峰激动起来,陆可儿说:“韩峰,你先别激动。我看还是这样吧。我姐姐不是给了我们两万块的启动资金吗?等会我们就去银行取了。明天一早,我跟你去见那些高利贷者,先把两万块给他们了,其他的钱给他们谈一个还给他们的时间,先把你家里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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