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塞尔摩官邸中。
“希望你明确表态,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寒寒背着手对我说:“舆论逐渐开始不利,各种暗流涌动,原以为你是想趁水混时有所作为,谁知你现在还真是不管事了!”
我笑了笑说:“哟呵,你老公不都来了么?何必那么不客气。”
寒寒没好气地说:“客气,我要能放得下担子才能客气!分国的事勉强算是定下来了,全球议会可把矛头都指向了具体操作这件事的我!那个人现在可是首席议员,有他自己的立场,都来了三天了却还窝在尼布楚开会,既不来见我也不来这边看你,可让人想起来就冒火!”
我摇了摇头说:“阿冰冰儿说过,他希望有朝一日别人能称你为巴夫人,而不是总把他当作‘内藤大人之夫’,奋斗多年,现在看来基本达到这个目标的一半了,你要为他高兴嘛。”
“别把事情扯到我头上!”寒寒撇了撇嘴,又说:“军内还有很多人不愿意失去昔日的权力和荣耀,有人秘密组织了一个‘领袖党’,频频集会串联,想要偷袭塞尔摩,拥立你为独裁君主,建立军人专制的帝国。这些又是否有你的授意?辛巴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无法容忍那些人的作为了,如果其中是你的意思,他只有捏着鼻默认,但如果这些人的行为没有得到你的授意,他可要立即动手抓捕打击了。”
“哦,想权力想得失心疯了啊?有哪些人?”
“为首的倒有好些是青年才俊,为首的就是小胖的高徒高明辉,现在可是坚定不移的领袖党党魁;其外便是奥维马斯那边投降过来的杨阀西,现在是他们的理论专家;还有救过你的那个陈举,随便走到哪里都打着你的旗号称‘黄大将军耳提面命,教导我要如何如何’。这厮在领袖党徒中行事最为激进,主张以肉体消灭方式打击敌对组织。好几次惹事过了头,辛巴都放出狠话说:只要给他抓到把柄,非把那家伙打得不举……”
听到这里,我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见寒寒依旧严肃,连忙边笑边致歉道:“我真没想到你一本正经地叙述黄色笑话会是那么有趣的。”
寒寒给我笑得微微脸红了一下,但依旧气势汹汹地问:“这些事你究竟如何解决?”
我耸耸肩说:“让辛巴去打,我不管,他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吧。”
“那你究竟做什么?”寒寒不由火了:“从北极回来后,你就象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就呆在家里不动,连我来访都想推掉不见!这是政治家的大忌啊!你二月份发了疯要到北极去冒险,把权力全部交出。可你的影响力依然在,只要你及时发话,再做一些什么,拉拢些什么人,不说全部,收回七、八成的权力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家不都做得很好么,我要那些权力干什么?”
“少跟我来这套!”寒寒一语揭穿了我的伪装:“你现在安稳得很么?全球议会现在全力调查五星河事件,究竟是针对着谁?”
我忍不住发牢骚道:“那件事当真非常无聊。我都说了好多次是我亲口对虹翔下的命令,可他们还要我亲笔写证明材料,还要盖章送回南都的调查委员会去,浪费我好多时间!”
“人家在跟你公事公办走程序啊,我亲爱的大将军、小黄!”寒寒说:“你和虹翔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好到可以舍命袒护的程度,地球人都知道。可这件事在他的舰队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原始记录,你的证词没有直接的效力,只要有人刻意想害他,找到足够的证据,是完全可以不采纳你的证言的。无论这件事最终闹成什么样,虹翔是不可能亲自出山担任什么职务了,你的声望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刚才那么叫我一声,虽然听着陌生,但心里却很暖。我也再这么叫你一声吧:寒寒,你是这世间真心对我好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我缓缓地说:“觉不觉得现在的我才是当年与你恋爱时的那个人?没有雄心远图,只想贪图眼前安稳的瞬间。”
寒寒瞪眼道:“少胡说八道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端起茶杯作出送客的表示:“让我休息吧。这么多年,你也很累了,也歇歇吧。”
如寒寒所说,我和虹翔联手耍的那回帅被定性为一个名叫“五星河事件”的历史事件。其恶劣后果一是毁掉了尼普尔森大战时在五星河上建立的阵亡将士陵园,使得军队内部和地球方面正义人士大肆抨击,许多思想极端的人甚至组织了些“铁血锄奸队”一类的组织想刺杀虹翔泄愤;二是这刻行星的毁灭造成了尼布楚海洋气候变化,发生了一次规模不太大的海啸,死伤人数数千(此处专指人,如果把原始土著民族加上,也许会有上百万也说不定)。至于今后还会有什么后遗症,目前尚不可知——本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成立一个专门研究机构进行分析论证,但在数十国林立的现在显然谁都没有富余的人员和物资投放到这个领域,除非我重新出山整合大陆。
在那次海啸中,陈琪所在的长野岛疗养院受到了冲击,但因为预警转移及时,没有人员死亡。在转移过程中受伤最严重的却是陈琪,她为了帮忙救助其他的人,又连续给自己注射了三次自行配置的天使之泪化合物,严重中毒,送到塞尔摩抢救了半个月才脱离危险,但一直卧床不起,这几天才勉强能开口吃些东西,说几句话。
打发走了寒寒,我又回到了陈琪身边。她正向床边柜子上的一支药剂伸手,犹豫不决了好几次,我看得不忍,走过去帮她打开瓶子放到她鼻子前嗅了嗅。她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竟然挤出了一个笑容,说:“还是你最疼我。”
我自言自语道:“明知道你中毒很深了,可又看不下去你痛苦的模样,亲自给你嗅闻甚至注射天使之泪,我这是在干什么?”
“不怪你。”陈琪握住了我的手说:“我这身体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就算是溺爱也好,继续为我做这些事。死于溺爱中的人,大概死时也会很幸福吧?”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生命消失,我得想些办法。”我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江旭抓了一些奥维马斯的基因工程科学家,我可以让他赶快想办法给你换一个身体!”
陈琪微微地笑了起来:“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我要二十岁时的那个身体,又年轻又漂亮,皮肤也好,穿什么裙子都好看……”
我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讥讽,立即体会到了适才寒寒的心情,把脸一马:“我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
“不要再折腾了,我已经很累了,不要用违背自然的办法把我留下来。”陈琪眨了眨眼睛说:“能把眼睛换回原来的,我已经很满意了。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还是很漂亮对不对?所以,一定要永远永远地记得,不管今后还有多少女人都要清清楚楚地记得呀。”
一种由衷的心酸钻上心头,我的鼻子一酸,竟然几乎落下泪来,转过身说:“现在与以往不同了。三十年来的奋斗目标已经达成,我已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俗务,所以……”
我用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你独去的。”
陈琪睡着后,我再次召见了真宫寺司。这些年来,他在天使之泪的应用和毒性防治上都下了大功夫,取得了相当显赫的成就。然而最近几次召唤诊治中,这位普通士兵眼中的神医却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摇头,这次也不例外。
再次耐心听完我的询问后,真宫寺司叹气道:“到了此时你还不相信吗?只要能治得好她,我是非常愿意医治的。但你也很明白天使之泪是什么样的东西,它在极端刺激人的体力的同时,是以重度不可逆地损害人的健康为代价的。陈琪的身体已经算是好得出奇的了,她的毒品史和摄入的毒品量是我见过最长的一个,也许有什么高人曾经帮助过她?但最近这两年象吃零食般大量注射后,身体受到重度损害的同时,还有了很严重的毒瘾。我怀疑前些天她的作为是紧急情况和毒瘾发作的双重刺激所致,现在是神仙老子也没办法再救得了她了,除非换身体。不过换身体虽然不难,记忆和人格移植却依然是难点,你得考虑清楚,只是复制一个行尸走肉的话,没有什么意义。”
我摇头说:“她已经拒绝了换身体的提议。那有没有办法冷冻起来,过几十年……”
“你最好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真宫寺司冷冷地说:“这世上能保护她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根本别去考虑什么冷冻一类的事。”
我苦笑着说:“难道说什么都不必做了,只能顺其自然吗?我求求你,哪怕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可能,至少请告诉我还有……”
“可别这样扭扭捏捏的,跟你的风格不符。”真宫寺司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强作镇定地说:“请你记住,不管这些年有过什么恩怨,我们始终同是六六年雷隆多干部团的成员。”
我闻言不由怅然若失:“那时的雷隆多干部团,还活到现在可不剩几个了。你、我、寒寒……最初整整的十人团,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就算加上陈琪这个后来插队的,也只剩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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